以西

【最后的情书】

 

CP  狗崽

 

 

Text:

 

我知道空难的几率是所有交通工具里最小的，只是这最小都被我碰上了，也许出门前该买一张彩票。

 

从漂亮的乘务员姐姐递给我纸和笔开始已经过去了五分钟，我把父母姐弟的名字塞进一个信封，然后义无反顾在另一个信封上写了他的名字。

 

我并不怕死，也不需要什么时光机和后悔药，只是临死前想知道，会不会有这么一个平行世界的我，和我做了不一样的选择。

 

时光给予我最好的礼物是什么？

 

如果是15岁的我，大概会自豪地告诉你，是天赋，所有有关绘画的东西都是我拿手的，只有你想不到要画的，没有我画不出的。

 

再过两年，我会把答案改成兄弟，或者几个狐朋狗友，他们会在教室里互扔纸条，会在球场上流汗发热，也会拿着我画的几笔素描做论坛头像。

 

后来我18岁，站在名为人生的第一个分叉口上犹豫不决，彼时我还没有成长到为未来负责的年纪，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也还没来得及表露，就这么被他推了一把，推到离他半个地球的距离上，在失眠了一个月后才想起来，我最想要的是我所没有的。

 

那是个会在黄昏的教室里逼我背公式的少年，也会在老师突然抽我提问的时候给我写好的答案，临近期末我那些只有涂鸦的课本就会被换成他挺直腰杆写下的笔记。

 

年级第一硬生生把吊车尾的我拽到了中游水平，那双海蓝的眼睛看着我，带着只出现在我梦里的笑，跟我说，你至少要上大学。我没有告诉他家里早就给我安排好了毕业之后的路，拿着他给我的一切想，我想和他一起去大学。

 

而窗边的少年还没被填上眉眼，我就被西太后一道圣旨送到了巴黎，年少的我觉得这些都不如他，家境优渥和功成名就，甚至梦想，我愿意拿我的所有来换一个他，只要他让我留下来，我可以冲到头破血流。

 

可他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，阳光被头顶的树叶荫蔽，一声恭喜把我的满腔爱恋塞回大脑。最蠢的事不过你以为中意的人也喜欢着你，等到现实狠辣的耳光打下来，却仍然不肯离开只有一个演员的剧场，守着心中一点朱砂褪成白玫瑰。

 

而我从来都不曾拥有的，只有大天狗。

 

我第一次办画展是在纽约的一个地下画廊，戴着夸张饰品的夫人用我整场画的价格来买墙上一张，画里的少年从窗口探出脑袋，伸手接住从楼下往上抛来的水瓶，周身渡满了黄昏的温柔。

 

这样的少年当年的我画不出，只能用成百上千的后来弥补，像是生怕自己忘了些什么。就像那些躺在我信箱里的未发送，总是洋洋洒洒讲述着异国不可思议的美丽和窘迫，最后送过去的却始终只有一句你好吗。

 

我从一开始每隔三分钟就要刷新一次邮箱，到后来换了台电脑就消失的密码，想念和恐惧并行增长，到我能够自由地把长发束起，才敢承认哪怕一点点，他根本就不会去看这些邮件。

 

我曾在一场考试里搓掉隐形眼镜，顶着上千度的近视在人畜不分的浪潮里被他找到，我在终于熟悉起来的巷口从包里摸出框架来戴上，看着他在一边傻眼，愣头愣脑地问我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。

 

「因为看到我戴眼镜的样子的人，就得嫁给我。」

 

我是这么告诉他的，却没能看到他是不是红了脸和耳朵，因为眼镜被他拿到了手里，我亦步亦趋地欢喜和遗憾着，那大概不能算是牵手，他只是拽着我的右手臂沉默地走在前头。

 

可我还是跟丢了他，但我总不能再丢了回忆。

 

于是我只能抱着几大叠纸和颜料继续住在嘈杂的合租屋里煮泡面，想象假如我当年做了个不同的选择，美梦却总是终止在他向我道别的背影里。

 

等到我也有人替我买早安咖啡的小成就，我仍然在每个思维枯竭的时候下意识又起一副他的脸，小助理从阁楼的纸箱里翻出几张不堪入目的黑历史，糟糕的分镜和凌乱的画面拥挤在作文纸上，小助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嘲讽我也有中二的青春，最后指着一格对话框诧异我也会看文学，又一边摇头说和前面剧情接不上。

 

我凑过去看，那是我在国文课上的佳作，刚画到拯救时代的大妖从天而降的画面，就被同桌的人拉过去在对话框里抢先写了字。

 

我想了想当时自己想写的大概是「愚蠢的人类」之类的话，觉得不好意思讲出来，半晌才想起来问他写的东西难道很有名，小助理瞬间用一种关怀智障的眼神看着我，跳起来声情并茂地向我讲解了文学大手是如何展现含蓄浪漫的故事。

 

而我眼睛里只有他写下的那一句「今晚夜色真美」，可我已经错过了回答他的机会。

 

我宁愿从来不知道，想他从来不属于我，而不是在翻滚而来的回忆里抽丝剥茧一样去找寻证据，最后只能把一切归咎于盲目的爱。

 

于是我发疯一样去申诉，在等待了三天的时间后扫荡了邮箱的每一个角落，终于在被拦截的垃圾箱里找到那些没有花哨广告的陌生邮件。

 

他可能喜欢我，

他喜欢我，

我依然喜欢他。

 

写到这里我突然后悔起来，在登机之前没有回一封邮件，没有打一通电话，把我的愧疚和心意传达出去，上帝总爱开玩笑，拼命想说出的话此时真的要我豁出命。

 

可我不想，一百万个不想。

 

前面讲的都是骗人的，我很怕死，也想要时光机，想要回到国文课去揍他，告诉他我这种吊车尾是不会懂文学的，也不要觉得18岁的我会成熟到认为自己比他重要，然后打醒那个在飞机上哭鼻子的臭小孩，让他大声地、再更大声地回答，

 

「我死而无憾。」

 

我还有那么多遗憾，多到再给我一张纸也写不下，于是我只能想，在成百上千的悔恨里扒拉，想起我最后悔的，只是我从来没有告诉他，我爱他。

 

我真的，非常非常爱他。

 

 ———FIN———

 

飞机上的遗书脑洞补完

可惜小可爱今天看不到了_(:з」∠)_